沅水河对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因地处过于偏远,也无甚军事要塞的作用,开朝以来都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民风淳朴,充满了原始的乡野气息。

渡河的时候,对面码头上就看到有身着地方官服样的人,看起来早已等候多时。

“王爷,是何大人。”成霖伫立在船头,第一个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嗯。”瑞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回头看依旧缩在船里一角的阿淼,在他回头的同时便迅速偏过头去,似乎不在意地看着船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三刻之后,船舷前端撞到了岸边,发出短促而沉闷的声音,靠岸了。

船停稳后,一行人陆续下了船,阿淼紧随瑞谚身后,最后一个上岸。

她那单薄的身板差点因为船身的上下浮动而被甩到河里去,幸好成霖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免于跌落河中变成落汤鸡,于是众人又是一阵讪笑。

瑞谚冷眼看着阿淼狼狈地向成霖道谢,在众人戏弄的目光中低低地埋着头走过来,温驯而自觉地站在了他身后,

从昨晚开始,阿淼就回避着他,也不答他的话,也不再提一些稀奇古怪的请求,似乎一夜之间封住了嘴巴,再也不愿意说话。

为首那个被成霖称呼为何大人的是沅水的县丞,精瘦精瘦的,一缕小胡子随着嘴唇的扇动上下左右跳动着,阿淼瞧着,觉得这何大人的样子甚是好笑,就像戏台子上抹着着白脸的丑角,九品芝麻官一类的,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忍住了笑意。

“下官见过朔王殿下,王爷到此下官未曾远迎,望殿下恕罪。”何大人对瑞谚行完大礼,并一一介绍同来迎候的人,全是沅水地方的事务官和大户,这大概就是沅水这个不大的地方所有最有钱有势的人了吧,他们也从未接待过如此身份贵重的赈灾钦差,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紧张而惶恐。

“何大人,去年靖天一别,再无你的消息,没想到如今却在此同大人重逢,还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不知沅水这座小庙,是否能容得下何大人这尊大神?”

“殿下说笑了,下官一犯错之人,幸得殿下抬爱相助,方才保全一家老小,能在沅水苟且安生,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殿下,已属三生有幸,别无所求。”

“何大人还是老样子,本王不明,为何你这样精于说话之道的人当初会犯下那样的错?”

何大人呵呵笑着:“殿下太看得起下官了,下官本就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在这山水之间,反倒得自在,之前义国公途径此地时,也曾说过此处是最为适合下官。”

瑞谚沉默着,有些事,好像越是避忌,就越是提醒着人,曾经的存在不容忽视。

沉默了一会,瑞谚才说:“本王只记得义国公夫人是淮东人,却不知道竟有如此缘分......”

何大人面色黯然,心事沉重:“令殿下不快,是下官的错,那些陈年旧事不说也罢。”

“本王没有不快,你倒也不用揽上身。”瑞谚只回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两人之间好像触到了什么敏感的忌讳一般,都很默契地不再作声。

阿淼低头跟在瑞谚身后,乖顺如猫。

猫的耳朵很灵,瑞谚和何大人的对话,以及似乎触到忌讳之后那种掩饰不住的伤情,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言语并不掷地有声,却让阿淼感到耳朵里被震得生疼,这种疼痛一直绵延到五脏六腑,像是撕开了尚未痊愈的伤口上脆弱的结痂,满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沅水镇的确是个毫不起眼的小镇,背山面水,坐北朝南,风水上算是极好的方位,顺着背靠的那座淮山蜿蜒而上,翻过去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沧水。

而今晚是宿在沅水,阿淼并不愿意过早去想象未来的事,关于这面山的背后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直觉告诉她,沅水是淮东能看到的,最后的美好。

由于镇子实在太小,小到从码头到官驿都无需乘坐马车,一行人井然有序地从镇子中间唯一一条街道穿行而过,人虽不多,却也显得浩浩荡荡,颇有气势。

街道两旁稀稀拉拉的摊贩,店铺稀少得连招牌都懒得竖,一律上书为布料店,米店,酒肆等,小楼上的雕花栅格间,孩童们用好奇而畏生的眼神看着这群不速之客,阿淼跟他们笑笑,孩童们却嬉笑着一哄而散。

没走多远便到了官驿,说是官驿,同镇上唯一一间客栈比起来甚至稍稍逊色,一座四合小院,碎石铺就的小路,院中群翠环抱,倒也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韵味。

安顿好之后,何大人和乡绅们便告辞了,阿淼整理床铺,瑞谚则坐在对面的桌子后,又握起了那卷未阅完的书轴,两个人似有默契,谁也没说话。

“王爷,您的床铺整理好了,奴婢先退下了。”

阿淼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瑞谚叫住她:“本王昨晚问你的话,你还尚未回答。”

瑞谚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未离书卷,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极其认真。

阿淼这会儿倒是显得十分冷静:“奴婢认为,王爷没有必要问那个问题。”

“为何?”

“敢问王爷,以前可曾到过淮东庆水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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