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人自从挥剑斩了雨云,不知观从此风雨不再,将云烟踩在脚下。

他也没说两句又进了后山闭关,留下莲衣一个人在空旷的大山里晃荡。

她觉着少了颜色就创造了四季之境任她观赏,觉着少了生机又引来野生灵兽陪她玩闹。

千余年来,从未有什么时候过得像此时这般让她舒心。只是还有一事横在她心头,那日情急之下对不知道人下了情咒不知生效了没。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脑中却反复闪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如此神剑就这么用了”莲衣摇摇头又抱着仙鹿的脖子蹦蹦跳跳地朝远处去了。

不知道人闭关前,下的第一道令便是收服九州为祸作乱的群妖。

这些日子前来复命的名门弟子络绎不绝,莲衣一一替他挡了回去。

待到他跌跌撞撞地出关,已经是月余以后了。

这回在床上养伤的换成了不知道人。莲衣一边盯着煎药的炉子,摆弄着蒲扇扇去蒸腾的热气。“怎的还有人闭关修行将自己的修为给损了?”

“我的修为早已臻至阳神圆满,不日天刑雷劫将至。”不知道人面色苍白,已然失去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而我此生背负太多因果,必然捱不过那天刑,更遑论羽化登仙。”

“我以毕生修为画下两张天刑雷符,待我故去之后也好镇压这些修行者的妄念。”

汤药起锅,莲衣端着碗坐到床边。“你入了轮回倒也轻松,留着我给你看守这破道观?”

正待话语间,响起了一阵扣门声。

二人相视一眼,立时就有了对策。

不知观大门缓缓推开,“你是天枢门的弟子?”不知道人不似方才的憔悴,又恢复了神色。

那人一拱手应道:“正是。天枢门所属地域妖邪已然尽数捉拿,正在押送往妖塔。此次前来,便是先行通报。”

“这些小事不必上山禀报,由你们掌门然做主便可。”说罢便要关门送客。“不送。”

这时一只手伸进门缝,五指被夹得通红却依然毫不退让地问道:“道长为何要捉拿万妖,难道生而有灵便是错的吗?”

那天枢门弟子一时被他噎得语塞,满腹的圣贤君子论不出来,只能皱着眉摇了摇头。

不知道人笑着指了指道观门前的牌匾,将他的手推了出去,缓缓合上了门。

天枢门弟子抬眼望着牌匾,其上二字——不知,此时正正切入他的心头。

合上门的不知道人失去了幻术支撑,又成了那副憔悴模样。

“别在这山门前杵着,我知你有许多事要问,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知道人拖着病躯向前,往后山登仙台的方向去了。

所谓登仙台,也只不过是悬崖边上的一座老旧亭子,脚底下云雾缭绕颇有登仙之感。

不知道人随意坐下,还没等莲衣发话,他便自问:“何为大义?”

“传我术法的前辈,问完这句话便坐化而去。彼时懵懂,仅是参悟出不知二字,便以此为号。”

“而后来到此山,于此打坐静修之时忽梦二位仙人于此对弈,将天下大势变化皆赋于这十九路的棋盘之中。”

“围者,侵地攻杀之道。天下之人便如棋子,厮杀不断,所为者,心中之义也。此之义,大义耶?小义耶?”

“我于登仙台救你,不仅是正义使然,也是借天刑之机,参悟符法之术之极。此乃心中私欲,小义也。”

“我囚万妖于塔,收归天下万法,仅是因为卜卦所得之兆,而责任感作祟。此乃窥窃天机而行私事,亦是小义也。”

“我还以逆天禁术夺取天命而定龙脉,逆天而行,更是不义之行。”

“然,侠以武犯禁,人得以妄为。人心皆以小义为先,难成大义。”

他望着云烟缭绕的断崖,随手拨弄两下。“我要这天下,无术无法,无宗无教,人心不以私利逆天而行,方能共谋大义。”

莲衣听他一番慷慨陈词却被惊得眉头紧锁,“天下修术法之人,无有不畏惧因果者。你可知这逆天之行,你得背负多少业果?你当真不怕地府业火灼魂炼魄?”

他回过头来望着她苍白一笑,只道了缘法二字,仿佛这一切都是天命。

缘法?她在心中默念了这二字,她的缘法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