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山古刹,佛灯长明。

青年僧人如往日一般,卯时晨钟初刻起身,两刻洗漱穿戴,先上早课。

众僧诵那《楞严经》,消灾解难,读那《大悲咒》,清净超脱。

半个时辰之后,开始分批吃过早饭,各行其是。

或出去化缘,或清扫寺庙,点灯添油,燃香静候,直至午斋过了,过午不食。

直到酉时开始晚课,诵读三个时辰的佛经,怜爱众生,超脱困苦。

于午饭之中取少量米粒施舍饿鬼,超度恶灵,暮鼓方才下课入睡。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相貌昳丽的年轻僧人,入了这空门,法号断尘。

不知何时何地为何而来,自己亦然记不清何时而入,只记得自己打了一年水,洗了一年衣,种了一年地,煮了一年饭,化了一年缘。

双目如深渊,看不出爱恨嗔痴;朱唇微薄,道不尽无边佛法;冰霜冷脸,看不出喜怒哀愁。他将这佛经诵了五年。

自己平日所着僧衣也从五衣,变成七衣,再变成九衣海青,袈裟外挂。佛法精湛之时,远近的信者甚重。

初时化缘之时,便让远近的闺中女子倾心不已,变着法的逗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佛子愈发不愿意面见女子,后来索性不再去化缘,而不少妙龄女子探听到在此古刹,特来求见。

再后来,只有一句:“世间安得双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闭门谢客。众人都是高兴而来,哭着而去,折煞了多少痴心女子。

如此冠玉的美男子,为何偏偏入此空门。法号断尘,自然是为了了断尘缘。

座师给自己起的法号,就是直戳自己内心深处,警醒自己。

自己远离故土,来此北朝古刹,就是为了了断。余生与这青灯古佛相伴,再不起波澜。

他想起自己旧时,遍寻天涯海角,想着找到那人,问个清楚。

寻了一年,却踪影无,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

秉着那执念,入了魔道,伤心困苦,不得超脱。

若是早那么一点,或许就不一样;若是武功厉害一点,或许又不一样;若是不入这人世间,那就更不一样。

或许这世间,因我而起,亦因我而灭。吾心不起,吾忧不存。青丝恼恼,不过片刻。人世匆匆,不过瞬间。

万古佛灯普照,自己这一刹,一念,一瞬,一弹指,一罗预,一须臾又算几何。

众生之苦乐是从这一刹,一念,一瞬,一弹指,一罗预,一须臾的而生,亦然从此而灭。早日看破也好。

直到这一天,这古刹之中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陌生人。

早课之时,听到座师说,有一位客人拜访山门,却未说姓名来历,叫诸人不可妄语,奉行诸事如旧。

自己早已不做那寻常僧人所为,每日早课过后,或在禅房静修参禅,领悟无边佛法:或摘抄佛经,注释解疑答惑;或书法字画,陶冶身心。

这深山古刹之中,了却残生。

山门外,一人骑着白无杂色骏马而至。

跟着一队人马劲装皂靴,井然有序。为首者黑服火纹,金丝织就的常服,服上青玉点缀华贵无比。

那人跨下马来,回首而道:“孤自去,尔等于此待命。”拾着这青石绿阶而上。

两旁参天的古树林立,山风习习而过,春日凉意许许。

树林里鸟声此起彼伏,似乎感受着这微阳。树林里洒下细细光影衬的此处忽明忽暗,不知道这幽径通向的是何等禅院。

山势并不陡峭,却甚是高远,这男子亦不知自己许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

行了约半个时辰,鹰眼遥遥看见山门。

久经冲刷的灰岩石匾上,却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荣枯寺,却是隶书蚕头燕尾,一波三折之势。

这山门之上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轮转藏殿和毗卢殿、方丈室等。

规格布局和平常寺庙倒也差不多,他来却不是为此。

今日来听到一桩奇文,闻说那中书令之女爱上了空门中人,求之不得,久病不起。

他倒想一探究竟?大雄宝殿上僧人不多,多半各操其事。想是散了早课,各人做各人的修行去了。

自己本不信佛,随意点了檀香。略略拜了下出殿而去。

既已探的断尘法师住所,便径直朝着那而去。

山上石子铺就的曲径通去幽静淡雅之处,早春的梅花尚未掉落,仍然有淡淡清香,不似殿上的浓重檀香。看得出断尘法师素爱净雅,这禅房都与众不同。

早春日光不甚强,微微有点暖意。阳光照在这禅房门扉之上,似为他叩门扉。

那人走到那门外,声音不徐不慢:“上师法号断尘,吾有一惑,特来求解。”

“今日贫僧不见客,只参禅悟道。”那佛子端坐禅房,闭目心诵。

“上师,世间女子痴迷尔者甚多。上师法号断尘,便是自红尘之中而出,方有此号。”

“吾昔日倾心过一女子,求之不得。座师亲赐法号断尘。”

那门外之人嘴角微抿,蹙眉而曰:“吾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她却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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