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姐是大姨的大女儿,也是她的大表姐,出嫁那天,罗宇霜正好星期五中午从城里寄宿学校放假回到奶奶家,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急火燎的往大姨家跑,路上还拌了一脚,膝盖血淋淋的,她也感觉不到疼就怕错过丫丫姐的婚礼,到了大姨家,四处张灯结彩,院子里那颗核桃树也被惊心打扮了,羊圈的羊被牵到邻居家,她还没来的及去糊着粉纸的屋子去看穿婚纱化妆的丫丫姐,就被燕子姐托到了另外一间屋,拿扫人的笤帚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把膝盖上的血泥擦干净,涂了一团黄乎乎的药膏才放她走。

进了新娘子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脂粉香味,丫丫姐穿着白婚纱盘腿坐在炕上正张着血盆大口吃水煮蛋,她看着丫丫姐把沾着口红的鸡蛋没几口就吞下去了,炕上放着洗脸盆,洗脸盆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罗宇霜好奇的摸着。

“霜霜,吃饭了没?”丫丫姐问。

“没呢。”

丫丫姐马上吩咐大姨的二女儿燕子姐给她弄饭。燕子姐把她又领走,看着她脚上磨的不像样的布鞋,问:“你妈在bj啥时候回来?”

罗宇霜摇摇头。

“你爸呢?”

“听奶奶说,外地有局,去外地打麻将去了。”

燕子姐不说话,给她找了凉拌猪头肉和酥肉还有馒头,还盛了一大碗鸡蛋醪糟汤,并且在糖罐子里舀了一大勺糖放进汤里。

“吃吧。”燕子姐看她吃了一会儿,被大姨叫走忙了。

吃饱喝足,用袖子抹了抹嘴,罗宇霜钻到人堆看热闹,文华哥因医学院考试没回来看姐姐出嫁,但也并无突兀,像有没有这个人都一样,确实,在罗宇霜的童年记忆了,对文华哥并没什么清晰的记忆,只知道是大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大姨一家努力赚钱供养的对象。

一个个头不高,长相清秀,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来了,热闹到了高潮,堵门的,要钱的,放炮的,做饭的,抢糖果的,同一时间忙起来,罗宇霜跟着瞎转悠,最后被三姨逮住胳膊,“霜霜吃了吗?”

“吃了。”

“腿上那糊的啥?”

“不知道,燕子姐涂的。”

三姨被其她妇女叫走,罗宇霜又跟着人群看热闹,

忽然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空旷猛的袭来,周围热闹的场景。变得模糊,遥远,那个年纪她还不知道这就是孤独感。

拍合照的时候,丫丫姐和穿白西装的新姐夫站在中间,大姨和燕子姐都红着眼,三姨一家,小舅一家都喜气洋洋。

“霜霜呢?”

在里屋趴在床上的罗宇霜听到燕子姐喊她,但她的头还是埋在被子里,最后被燕子姐揪出来。

“这孩子,小小年纪挺有心的。”燕子姐红着鼻子和眼撕了点卫生纸给她擦眼泪。“咱姐就是出家,又不是不回来,走,出去拍照,你可是咱们家的老四。”她哭不是因为丫丫姐出嫁,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丫丫姐被姐夫抱着往门口的轿车处走,燕子姐则挽着大姨的胳膊,两个人依偎着哭,罗宇霜站在墙角,像块漆在墙上的泥巴,突然她发现脚边杂草处有一颗糖,捡起含到了嘴里,登时又冲到了人前头,咪咪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拽了拽她的衣袖说:“霜霜,在城里念书还习惯吗?”

“还行。”罗宇霜笑了笑,舌尖橘色的糖果露出来。

“你爸没去bj找你妈?”咪咪姐问,她们已经落在人群后边了。

“没。”罗宇霜用后牙把糖咬碎,嚼着吞咽下去。

“你爸是不是打你妈,你妈才跑出去打工的?”

罗宇霜白了一眼咪咪姐打算换个地方玩。

咪咪姐又问:“你哥呢?怎么没见?”

“我哪里知道。”说完她一气之下离开大姨家,回到奶奶家,奶奶问:“这么早就回来了,下午我不做饭,你在你大姨家吃。”

“我吃了。”罗宇霜立在奶奶跟前,扬起头问:“我哥呢?”

奶奶犹犹豫豫的说:“哎,本来不想告诉你,你爸带你哥去bj找你妈了。”

“你不是说我爸去外地打麻将了吗,怎么又说去bj了。”

“你现在不是问吗。”奶奶掏着干衣服上的衣架,没看她。

“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哪个是真的?”

奶奶停下手中的动作,食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别在这烦我,你丫丫姐出嫁,你不在大姨家,回来干嘛,招人烦。”

罗宇霜一声不吭的出了门,跑到村里的河边,用命的哭,这是有记忆以来,罗宇霜能回忆起的第一次一个人哭的这么厉害,也第一次怨恨起一切。

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尘土变得香香的,突然桥上有人喊:“谁家孩子,赶快上来,待会儿要涨水。”

她没听清也没理,两只脚泡在水里,手里是她捡的好看的石头。不一会儿燕子姐和大姨出现在桥上,冲她喊:“霜霜,霜霜……”

罗宇霜疑惑的看着她们,燕子姐火冒三丈的来河里把她拽走,衣服都拽变形了,还骂她:“都上四年级了,还玩水,没看到马上下大雨了吗,不怕水涨了把你淹死,你不知道咱们村有个娃就是在这里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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