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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瑟寒冬里,人们总是盼望着草长莺飞、丝绦拂堤、碧波涟漪的春天;期盼着脱下厚重的棉衣,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和煦明媚的春光中;期盼着新的一年,能给自己的生活带了新的变化,新的希望……可是,这一年的春天却姗姗来迟。还没有出正月,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电闪雷鸣,消散了还未聚拢的春意。俗话说“正月打雷,遍地是贼”,这不祥的雷声打得人心惶惶,打得天地万物失去了生气,也将纱厂人的期盼击碎,像一匹白纱布撕扯的千疮百孔。

春节过后,纱厂就一直停产,各种各样的传言漂浮在大街小巷,搅扰着这座运河边小城人们脆弱的神经。挡车工都不来上班了,我们电工还在安排人值班,因为害怕厂里这些老化的电气出问题。纱厂是重点防火单位,四处飞舞的棉絮,车间里的棉纱,仓库里的棉布,一旦失火就是灭顶之灾。

这天,轮到我值早班,因为没有生产,所以一个班只安排一个人。空无一人的大车间里没有了往日的机器轰鸣,仿佛是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安静的让人几乎产生错觉。一个上午,我坐在配电室没动地方,绞尽脑汁地对付着英语练习题,这是小于老师离开前留给我的作业。因为要回校继续学业,小于老师没有办法再辅导我了,于老师又为我请了一位县中的陈老师。这位陈老师是南方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原来是教俄语的,因为如今没人学俄语了,他不得不改教起英语来。陈老师的英语也算是自学的,但是水平不错,教我这样的学生绰绰有余,就是读起课文来不如小于老师,总带着一种卷舌音。我没有按照他的发音学,还是按照小于老师的腔调读,多年以后,三爷爷家的小叔听我说英文时很诧异,问我从哪里学习的发音,那时候我才知道小于老师讲的是很高级的“女王英语”,相当于我们电视里播音员说的纯正普通话。不知什么时候,张胖子猫一样溜进来,在背后使劲叫了我一声。

“哎呦……”我吓了一跳,恼怒地说道,“你这是打哪冒出来的,一惊一乍,现在不是没开工吗,你来厂里干什么……”

“嘿嘿……”张胖子陪着笑脸,把平日的称呼我的“小”字都省略了,“吴师傅,咱们春节前说的事,你没忘吧?”

“春节前,我们说了什么事?”我一时有点恍惚,不知道他又出什么鬼。

“你忘了?”张胖子看我没接上他的茬,赶忙提醒道,“俺们不是说好了,求你帮着弄些电料和灯管的吗。”

听说他来是为了这事,我有点气不打一出来,原想把一口拒绝他,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厂子已经这样了,他盖新房给儿子娶媳妇,也确实不容易,我无奈地放下书本,去配电室里面的材料间,在铁皮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把一卷照明电线和几个拉线开关拿了出来。

“就这些啊……”张胖子看见我递给了他的东西,失望地问道,“俺们不是说好了,还有两套日光灯吗?”

“你真是得寸进尺,也不看看现在的情况,车间用的电料早就缺了,材料库说没有钱进货。大车间顶上的灯管都坏了快一半,一直没有新灯管换了,哪还有两套日光灯啊,”看到张胖子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又有点不忍心,“这样吧,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找两个好的镇流器,你自己去配灯管吧。”

听我承诺了,张胖子才放了心。他神秘兮兮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伸着一张臭嘴,凑到了我的耳边:“你听说了吗?县里准备要建一个炼钢厂了。”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一个淮北穷县建一座钢厂干嘛?”我心里明白,嘴上却故意反问道。

张胖子见我不信,压低嗓音继续说道:“这个消息绝对可靠,我是听一位县里亲戚说的,他说钢厂是王书记通过私人关系从西北引进的,马上就要开始征地拉围墙了。”

我想起摩登小郭说的话,心里止不住沉重起来:“建不建钢厂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只关心纱厂还能不能撑下去。”

“还撑个屁,纱厂马上就完蛋了!”张胖子听了我的话,一脸愤懑地提高了嗓音,“你没听说吗,这阵子崔老扒正上下活动,想要买下俺们纱厂呢。”

“崔老扒?他要买纱厂?”我的心“噗通”一声,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我们纱厂可是国家财产,怎么能够随便卖给私人呢?”

“这不是改革吗?县里急着甩包袱,卖给私人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了,现在上面提倡私有化。”张胖子像牙痛似地噏着嘴。

“这可是国家几十年积累的财富,怎能一下子都变成私人的呢?”我气体悬浮,眼前发黑,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俺也是听许班长私下说的,不过听他的口气,这个事应该已经八九不离十,基本定下来了,他还说纱厂马上就要转入破产程序啦。”

“就是要卖……纱厂这么大一片产业,崔老扒能买得起吗,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小吴啊……你跟着鲁豫当学徒,又跟着他学读书,却没有象他那样学会动脑子?”张胖子怜悯地瞥了眼一脸愤怒的我,“崔老扒已经找人进行了评估,说是核销了厂里的债务,算完了这几十年的折旧,整个纱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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