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天突然变了,纷纷扬扬的小雨加雪,从初一下到了十五。

腊月二十九那个清寒的傍晚,让整个下吴洼村这年的春节,沉浸在了恓惶和悲伤之中。因为有三家人办丧事,以往新年的鞭炮声,欢笑声,走村串户的脚步声,几乎绝了迹,喜庆的日子变得满目疮痍,狰狞沉重起来。

在河堰下挖得那些该死的防空洞,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坍塌了,瞬间夺走了三个花季少女的生命。我的大妹妹、二狗蛋的姐姐和另一位小姑娘,在一场本来快乐的“躲猫猫”游戏中,把自己躲进了永恒的黑暗,躲到了另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世界去了。我后悔不该安排她独自去大堰上等爹回来,现在这种懊悔变成了痛彻心肺的悲凉。

爹用“大金鹿”驼回的两个猪头和半口袋下水,就被前来帮忙办事的亲友们耗尽了。因为是未成年女儿,又是飞来横祸,按照吴家组训和淮北风俗,她们不能归葬吴氏祖林,只能孤独地埋葬在运河滩里。

儿子命运突变,女儿撒手人寰,娘认为原因就是会计四眼在我家院墙上打得那四个红叉叉,它们似乎冥冥之中真有什么魔力,注定了这乐极生悲的因缘。安葬完大妹妹的当天,娘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四眼家,在娘咬牙启齿地怒吼中,四眼毫无还手之力,吓得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整个正月里都躲在了邻村老岳父家,没有敢回到村里来。

滴滴拉拉的雨雪一直下着,直到我快要离家的前两天,才终于停歇了下来。临离开家的前一个晚上,一家人早早地吃完了晚饭,娘在收拾碗筷,爹吧嗒着旱烟袋,与我们兄妹就在堂屋里坐着,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气氛悲伤而怪异。

“大平,再想想,还有什么没带的,一个人在城了生活也不易。”娘在经历了丧女之痛后,突然对我有点依依不舍起来。

“没事,爹原来东西都在那儿呢。”事到临头,我在几天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大平是去城了接班当工人,你怎么好像他是去受罪的呢?”爹掏出一盒皱巴巴的“联盟牌”香烟,抽出了一支叼在了嘴上。

“孩子这不是没出过家门吗?”娘听见爹话,小声地辩解道。

“别的不要紧,主要是咱们那里有二三千号人,女的占了三分之二,花花绿绿的什么人都有,一个小青年进去后,别把持不住出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那可是要命的问题。”爹的鼻孔里喷出了两股浓烟,眯缝着眼睛瞅着我。

“恁么多女的,将来俺大平说媳妇不愁了。”娘的眼皮往上一挑,脸上有了丝久违的苦笑。

“娘你说什么呢?”我的脸涨得有点发烫,青春期的孩子对女性虽然充满了向往,可是却就怕大人嘴上说这事儿。

“你别再孩子面前瞎咧咧,城里的媳妇恁么好找的?要是好找,我还在农村找了你。咱们的这个条件,就是说了个城里的洋媳妇,能养得起人家,弄回来嫌这嫌那也是活受罪,大平这条件在俺们这里能说个好样的。”爹磕了下手中的旱烟袋,冲着娘不满地埋怨道。

“我才多大,找什么媳妇。”我心里难受,不愿他们再说这个话题。

“不小了,你二妗子昨儿就来咱家,要给你说一个山后鲁南的闺女,我没有同意,我给她说,俺大平现在要说,就得说一户像样的人家了。”娘扬起脸来,暂时忘却了悲伤,有点自豪地说道。

“就是,现在俺们爷俩挣钱了,我回来后再找个活干干,争取后年就把咱家新屋给你盖上。”爹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

我心里有点恼火,凭什么就要在农村找媳妇?我对爹长期不在家,只有娘一个人受苦的日子厌烦透了。一个家庭没有个男劳动力,大事小事都得女人孩子扛着,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当然,这样的心思,我暂时还不想给爹娘说。

“娘,俺出去走走。”我心里郁闷,不由地站起身来。

“恁么晚了,你去哪里?”娘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

“我去看看二狗蛋,明天要走了,说会话。”我边说边往外走。

“早点回来。”娘在身后叮嘱道,爹一声也没吭。

一弯的月亮悬挂在天空,雨雪过后的夜色清亮如水,经历了喜悦与忧伤,没有了欢笑与泪水,想着自己明天以后的日子,我的心倍感忐忑和孤独。我裹紧了了身上的棉衣,寒风中敲响了二狗蛋的家门。

“谁啊?”院子里响起了张寡妇故作娇嗔的声音,刚刚失去了女儿,似乎并没有改变她风流的本性。

“婶子,是我,大平。”我在黑影中应声道。

“大平啊……”张寡妇吱呀一声开了门,微弱的橘黄门影里,显出她一张焦黄的马脸。

我走进了院子,张寡妇推开了东厢房的门,冲着里面喊了两声,里面传来了二狗蛋踢里踏拉的脚步声。

“大平,你不是明天要走吗,咋还不睡呢?”二狗蛋把我迎进了屋,忙着点起了南边窗台上的油灯。

“睡不着,想找你聊会天。”我坐到了二狗蛋的床边,看着他又脱光了,钻回到自己腥臭的被窝里。

“两人拉呱,就别点灯了,省点油吧。”窗户外张寡妇吩咐了一声,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我帮着吹灭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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