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道刚被拂开,一记刚猛的拳头已挥了过来。

展昭一个趔趄连退数步,头被打偏到一边,嘴角蹭损,新血沿着破口处蜿蜒淌下,衬得那张苍白容颜竟生出一抹病态下的艳丽。呆怔片刻,目光才迟缓地投向白玉堂,只是眼神流露间既没震惊亦没不忿,恰如那净水幽潭,深邃到让人近乎窒息,平静到就像早料到会有此一遭。

反观白玉堂,胸膛剧烈起伏,一对拳头攥得死紧,像在掌心藏了什么,势要捏爆。许是极致的愤怒难以自控,白玉堂整个人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只对了一眼,展昭便垂眼不敢再看白玉堂,而是低声下气道:“你若觉得不消气,不妨再给我两拳……。”

话音未落,白玉堂已挺身从榻上一跃而起,疯了般冲过来揪住展昭前襟,将他拎到跟前。他双眸赤炼如火,焚炙熊熊,谁想烧着烧着,却流出了最痛彻心扉的泪水。

“什么坦诚?什么爱?是假的,是你把我当成傻子耍!展昭,你又骗我,在我茫然不知间布局了一切,骗得我好苦!——”

尾音震颤,与其说白玉堂在咆哮,不如说他在宣泄那无以名状的哀绝。

“怎会是假的……?”展昭苦笑出声,眉宇间闪过一丝受伤。“若是假的,你以为我能骗过你吗?若骗不过,我又如何救你?”

轻轻拂去白玉堂脸上泪痕,再度抬头,展昭眼中已起了不期的变化。看似仍平静无澜,实则每一寸目光闪烁间都会卷起一波熟稔的眷念,是了,与适才频生的眷念如出一辙。白玉堂这才恍然大悟,先前展昭为何总用那种眼神看他,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拿定了主意,只把他一人蒙在鼓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堂,何必明知故问?你才是最懂我的那个人啊。”

欲待驳斥,却已哑然。

白玉堂扪心自问,兀自纠结抗争了许久,终是不得不承认展昭是对的。

——他,的确懂。

护青天,守天下,定乾坤,平四方,世间百姓总爱夸赞他眼前的这个人大公无私。可只有他知道,他们都错了,展昭不是无私,正相反,他“私心”甚重。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太多,习惯背负的责任亦太沉太重,才总是不顾一切去选择守护与救赎,为此就算累了、伤了、病了、死了也在所不惜。

自与展昭情定,表面的春风得意并未让他真正放下忐忑。时局艰难,情敌环伺,他最常做的是用他的方式反反复复确认两人间的感情,生怕这就是场美好的梦境。在两人的感情世界里,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才是付出多爱得深的那个。直到这一刻,他的所有彷徨、忧虑、胆憷都被展昭义无反顾的决绝击得粉碎,他终于意识到展昭对他的深情绝不比他少一锱半铢。

他,是最懂他的啊。明知哪怕只有丁点可能,展昭也不会放弃救他。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因为这分明是个死局——任谁看,他都必死无疑。所以他才放任自我,坦然与展昭极尽温存。可谁曾想,必死之局竟被展昭盘活了……。不,也不是活了,而是从一个死局变成另一个死局——以命换命。

白玉堂展臂再度困住展昭,揽得紧紧的,搂得死死的,恨不能与对方相贴融为一体。但见睠睠怀顾,潸然泪落,却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天会像孩提般哭到泣不成声。

展昭满目愧痛,哽咽道:“玉堂你别这样……。是我的错,是我自私,只因我被独自抛下太久了。所有我放进心里的人都离我而去,现在……我只剩你了。我实在无法再伪装坚强,如果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也在我面前死去,那我宁可选择代替你。”

“你是痛快了,自觉死得其所,可你有没有为我想过?猫儿,你把我一个人留下来,你让我怎么办?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玉堂,你知道该怎么办的。适才我应了你,而你也应了我。所以……不负誓约,好好活下去,因为只有你活着,我所做的牺牲才是值得的。”

如果眼泪有尽头,白玉堂甘愿今夜把这辈子所有的悲伤都流尽了。他本是个最怕痛的人,可自与展昭相遇相识,什么痛他都尝遍了,他也才知道肉(rou)体上的痛与心上的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此刻的痛,比起心痛更甚,因为他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把“展昭”两字刻在了灵魂深处。

白玉堂如是,展昭亦然。

两个灵魂,却是同一种痛;两双眼睛,流着同一种悲。

如果爱是一种圆满的融合,那它同时也是一种极致的撕扯。

两人在偏殿待了许久,久到众人差点按捺不住,才又再度踏入祭殿内。

乍见展昭,紫瑾难掩振奋。在他想来展昭的活路便是白玉堂的死路,再也没比这更玄妙的设局了。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由衷感谢木槿段送他这份大礼。原本他对展昭背叛自己爱上白玉堂还存有满心恼意,可经过这段时间等待下的自我开解,他终是选择了原谅。想到白玉堂三日后归尘化土,自觉放低身段去跟一个死人呷醋实在有些愚不可及,眼界的调整顿时让心境也起了变化。

谅你白玉堂能一时得到展昭的认同又如何?

感情这种东西比的可不是一时,而是长久。

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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