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蒙蒙亮,阿靖掌着缰绳缓缓驱使飞翩停在山脚。

连夜跑路又加之余毒未清,阿靖身子到底有些受不住。他将怀中沉睡的锦瑟抱下马,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这一跌惊醒了锦瑟,她困顿地睁开眼睛,发现阿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口鼻中皆是血污后,顿时打了个激灵。

锦瑟扶着阿靖将他安置在一棵胡杨树下,急切问道:“阿靖,你怎么样?”

阿靖疲惫地睁开眼睛,轻声道:“锦瑟姐姐,我无碍,只稍歇歇便好。”

锦瑟瞧他似是不愿多言,也没多过问,从褡裢中取出羊皮水囊替阿靖清洗血污。

阿靖费力地扭头看向来路,眼中空荡荡的,没一丝神采。

一滴清泪落在锦瑟的手背上,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在巨大地痛苦面前都能隐忍不发、独自承受的孩子,此时就像受伤垂死的小鹿般无助地哭泣。

阿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悲伤,麦仙翁的毒效逐渐消失,身体上的痛楚也在逐渐淡去,可心里空空的,像是被无声的东西给撕裂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直起身子望向远处的戈壁滩,估测着他们现下的位置。沿着色楞格河走,若日夜兼程三两日应该能到同罗。同罗在薛延陀北,多览葛之东,那部族众多,又不在突厥的掌控范围内,可以在那寻处地方歇脚,也方便他们补给粮食。

烈风凛冽,便是初春亦夹杂冬日还未融化的冰冷气息。

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子,吹了个口哨,将在不远处吃草饮水的飞翩招呼过来,“锦瑟姐姐,我们走吧。”

锦瑟仍有些担心:“可你的身子受得住吗?不妨再歇个一时片刻。”

阿靖道:“不打紧,眼下还是里突厥越远越好,万一那些突厥人反应过神儿追杀我们就麻烦了。”

他转身上马,不再看向身后。

突厥牙帐乱了一夜。

契苾真看着被褥中奄奄一息的何力,又急又怒,狠狠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巫医,道:“医不好叶户我让你们都陪葬!”

巫医们皆瑟瑟发抖、跪地求饶道:“上使大人饶命,叶户这毒来得悄无声息,小人技艺不精,不敢乱用药啊!”

契苾真听后脸色愈发苍白,他跪在何力床边,手伸到被子下面紧紧握住何力冰凉的手,“叶户要是有一丝不妥,你们也别想活命。”

巫医们面面相觑,几番商议后仍毫无结果。

此时索格急匆匆地掀帘入帐,粗声大喊道:“上使!让孙先生瞧瞧叶户!”

只见一位面容和善,气度不凡的男子跟在索格身后踏进牙帐。

契苾真护在何力身前,面色不善:“你是汉人?”

男子朝契苾真行了一揖,不卑不亢道:“在下确是汉人,平生所好不过是游历四方,此次是随商队前来拜见叶户。”

见契苾真仍不相信,索格一把将契苾真推了出去,“别磨磨唧唧的了,先生快过来瞧瞧叶户中了什么毒!”

巫医们识相地让开一条路,只见那游医走过去将药箱放在身侧,伸手为何力把脉。

脉象急促,节律紊乱,印堂发黑,脸却毫无血色。且直说胡话,身发虚汗。

游医皱着眉,伸手挑开何力的眼皮,发现眼皮上血色发黑,瞳孔也有扩散之势。

“麦仙翁毒。”

索格急道:“先生说什么?什么毒?”

只见这游医从药箱中取出一支小瓷瓶交予索格,“这药温水服下,能暂缓叶户的症状。”

契苾真目光警惕,摆明了不信任,“索格,药交给巫医检查一下。”

索格烦躁地跺了跺脚,但看到契苾真坚决的眼神还是将药递给了巫医。

在巫医确认无碍后,契苾真将阿史那何力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喂他服下。

稍顷,何力明显见好转,不再说胡话,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契苾真紧绷的心情此刻才松下来,他转身向那游医作了一揖,“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见谅。”

“上使无须在意,只是叶户这毒中的颇为蹊跷,解毒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我虽有解毒之法,可恐药效过猛会伤了叶护身体,如今之计还是能拖则拖,寻得中毒之因,让鄙人调试药性为上。”

“先生是指有人蓄意谋害?”

游医俯首又是一揖,道:“鄙人发觉叶户并无外伤,却身中奇毒,倒不像是意外所致,至于是否有人蓄意为之,鄙人实在不敢揣测。”

契苾真湛蓝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有似突地想起什么,急忙冲出帐外,“那个汉人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