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范阳一别,他已有近两月没见过锦瑟了。

高府门前人烟稀少,高悬的匾额上系着白花,两侧挑了两只白灯笼,想必是为了吊念段大人。

他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锦瑟见他时怔愣片刻,随后便有热泪滚落。她此时已怀胎十月,即将临盆,行走起来十分不便。可还是挺着肚子缓缓走到他身旁,替他拍落身上的碎雪。

锦瑟有些埋怨道:“怎么这般傻?不知道敲门吗?”

他替锦瑟擦掉脸颊上的泪,“阿姐,莫哭了,你有身子可伤心不得。”

锦瑟低头连连应着,“我是高兴,自城破后我托了许多人都打听不到你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吗?”

眼前的少年更消瘦了,脸色也苍白如纸。锦瑟揩掉眼泪,拉住他胳膊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一牵动扯到他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锦瑟不敢再动他,连忙将他带进府中。

高府府内亦是一片寂静,锦瑟打发了府中多余的家丁,只留了几个熟悉的留在府中。

阿靖转过花圃,紧了紧手中长剑,“高大哥可在?”

“在的,他还没走,我原本是要和他一起拜祭段大人的。”锦瑟眼神一黯,她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肚子,“只是我产期将近,受不了车马劳顿。可段大人他是我的恩人,如今我却去他坟前祭拜都做不到。”

阿靖眼神一黯,“阿姐,大人必不会怪你。”

高槊正在屋外劈柴,只见他身着薄薄的单衣,高高扬起斧头对准竖起的木头狠狠劈下,不一会儿就堆起一大垛劈好的柴火。

他就着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见到阿靖后顿了顿,而后如往常般大大咧咧的揽过阿靖的肩膀,“你小子活着就好!省的你阿姐日夜悬心。”

阿靖僵着身子笑道:“前些日子受伤不能走动,如今既好了就赶来见你们了。”

高槊不动声色地加重手上力气,扭头对锦瑟喊道:“今儿高兴,麻烦夫人去南街的李坡子家打两壶好酒来,我们哥俩好聚聚。”

锦瑟心中不安,蹙眉道:“阿靖,你身子能饮酒吗?”

阿靖巴不得锦瑟离去,连忙应道:“我身子无碍,阿姐,雪天路滑你路上小心些。”

直到锦瑟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高槊才松开搂着阿靖的胳膊。

空气中骤然弥漫起一股剑拔弩张之势。

高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触及阿靖手中的剑,转身拾起地上的斧头。

阿靖率先打破僵局,冷笑道:“高大哥未免有些瞧不起我,既要与我比试,用斧头怎么行呢?起码要拿惯用的大刀才行。”

高槊背影一僵,沉默半晌后缓缓道:“你知道了?”

阿靖见不到高槊的神情,但高槊那毫无起伏的语调令积压在他心中的愤怒、疑惑、怨恨一下爆发出来,他咬牙切齿道:“对,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勾结突厥私卖军情,我知道是你暗杀蒋文将粮道拱手相让,我还知道是你背信弃义毫无廉耻才害得段大人不得不以死保范阳!”利剑出鞘,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恨,“高大哥,你还做了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索性一齐说了罢。”

高槊似是流泪了,他抬手抹了把脸,“阿靖,就当我求你,让这事过去吧。锦瑟生产在即,如今我在想守着她好好过日子。”

眼前是浮现锦瑟温柔的笑容,他握剑的手颤了颤,可害段大人身首异处、陷范阳无数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高槊,你想要过安稳日子,难道蓁蓁就不想吗?难道战死沙场尸骨不存的弟兄们就不想吗?难道范阳数十万无辜百姓就不想吗?”

高槊猛然回头,双眼充血的怒吼道:“想!他们都想!可我偏这么做了!对,我是不知廉耻,可我是被大嬴的狗皇帝逼的!他杀了我家,连我六十高龄的祖爷和襁褓中的幼弟都不放过,你可曾问过他们想不想过安稳日子!”

阿靖听闻此言心中大骇,“你是谁?”

高槊正色道:“先父乃李朝虎威将军高云胜,我是他第三子。”转而,他眼中迸出得意之色,“阿靖,你可知道我隐姓埋名守了十几年范阳城为了什么?”

“我为的就是这一天!范阳失守,我看那狗皇帝怎么坐稳江山!”

瞧着高槊癫狂的模样,阿靖愈发觉得此人可怕,“你疯了?为了抱仇你竟然放那些突厥铁骑南侵国土,你可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因你而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高槊自信地扬起下巴,“我高槊再不济,也做不出这等会被人唾弃千古的事情。”

“你胡说些什么?明明是你勾结突厥……”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念头在心中浮现,若高槊不是为了突厥人,那会为了谁?他是李朝旧人……

高槊见阿靖惶恐的神情,扬起手中的斧头,凶恶地说道:“你猜到了?真可惜,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太聪明也太像段大人了,我不能让毁了李朝复国之路。”

阿靖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轻旋手腕,剑光凌冽间亦是刀刀直击要害的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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