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寻常人家,里屋中并没有喜得孩童的欢声笑语,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张婆婆觉得奇怪,三个丫头也都被锦瑟打发到门外去了,她忍不住八卦之心,凑近阿靖道:“小将军呐,高将军怎么受了伤,是仇家上门寻仇了吗?”

阿靖心下悲凉,只摇了摇头,“婆婆先回去吧。”

周遭人皆尽散去,只他一人站在门外,唯昏暗的烛光与他作伴。

许久后锦瑟唤他进来,那语气微弱沙哑,疲惫至极。

他犹豫片刻后推门而入,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锦瑟浑身被汗水浸湿,发丝凌乱、神情决绝地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手中抱着厚厚的襁褓。而高槊倒在她身旁,一把红剪刀插在他胸口,尖利的两刃完没进身体。

阿靖伸手想要探一探高槊鼻息,只听见锦瑟语气冰凉道:“他死了。”

阿靖抬头似是不可置信,“阿姐,你何苦如此?”

锦瑟向后挪了半寸倚在床边,她刚刚产育,身上没一丝气力,她虚弱地边笑边流泪道:“他的所作所为不配活在这世上。”

阿靖从未想到一向温婉如玉的女子竟能决绝果断至此。

锦瑟用尽力将怀中婴儿递与他,“阿靖,这是你小外甥,你抱抱他。”

他赶忙接下,怀中的孩子睡得正香甜,小小的身子不懂得世间的忧愁无奈。

“高槊不忠不义、卑鄙龌龊、卖国投敌、狗彘不若。”锦瑟喘了口气,想要止住眼泪却无济于事,“阿靖,这孩子就叫高忠,愿他不要向他父亲一般,他要做个忠义之人才好。”

阿靖抬手轻轻拭去锦瑟的泪水,“阿姐,你莫哭。”

锦瑟挣扎着伏在高槊尸身上,扬起温婉的面庞望向天空,“段大人,我们夫妻欠您的今生还是不了,来生做牛做马必当偿还!”

一道冰冷的金属光泽闪过,锦瑟手握剪刀朝脖颈狠狠划去,脖颈被尖锐的刀尖划出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洒落在阿靖脸上,温热粘腻。

“阿姐——”他忙将襁褓中的婴儿放在床上,双手捂住那条血口,企图让血流得少一些。

“阿靖……”锦瑟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儿,挣扎后脱了力静待死亡,“你帮、帮我……孩子……”

阿靖啜泣道:“阿姐,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锦瑟费力地点了点头,一只纤弱的手用尽最后气力握住高槊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无论他怎么呼唤,锦瑟都再没反应。阿靖松开沾满鲜血的双手,弓着身子低声痛哭。

怀中的孩子软软一团,不哭不闹,他抱着襁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夜中,高府再无人烟,只余两具冰凉的尸体,而其中一具是他的姐姐。

他没法回头,在雪夜中不知走了多久,身体冷的厉害。

只有背部温温热热的,他麻木地想那个伤口又裂开了。

可他还是漫无目的的一步步前向走去,直到耗尽最后力气。

他走不动了,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中。他脱下外衣裹住忠儿,压低身子为怀中的婴孩挡住风雪,周遭寂静一片,唯风声猎猎,像极了将死之人绝望的嘶喊。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火光。他缓缓挪动冻僵的脖子,仰头看到了停在他面前的黑色骏马和暗夜中那双沉沉的狼眸。

那人抱着他冻僵的身子将他扶到马上,他终于安下心,阖上沉重的眼皮陷入昏迷。

半睡半醒间眼前似是有许多人进进出出,痛楚从背部传到四肢百骸,他又烧起来,昏昏沉沉间脑海中浮现锦瑟自绝时剪刀泛起的冷光,他下意识闭上眼地逃避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