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巷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人群把窄窄的巷子挤得满满的,那些曾经的衣冠儒生、地方豪绅都站在那儿,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只陶碗,眼巴巴地望着巷口处的两口大锅。

大锅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腾腾的热气升上来。锅里是黄澄澄的粟粥,熬得粘粘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是粥,这是真正的粟粥啊!”喝树粥喝得脸泛土色的张老丈满眼含泪,嘴唇哆嗦着,不停地念叨。

他有多久没吃过粟粥了?不只是他,深井巷的百姓都挨饿了很久。自从赤眉军入城,这个本县最富庶的地区成了重灾区,乱兵一拨又一拨,都盯着这块肥肉,每个人都想搜刮一番,这些豪绅大户立时由腰缠万贯变为一贫如洗。平时最普通的食物粟粥,变成了一种只在梦中出现的奢侈品。

大锅下的柴烧得很旺,几个牛吏用长柄木勺在锅内不断地搅动,免得粥糊底粘锅。

那时的锅叫作“釜”,圆形大腹,以铜铁等制成,更原始的还有陶釜。项羽“破釜沉舟”,便是砸碎吃饭的锅以示有去无回死战到底。

炊具的发展和我大中华的烹饪技术进步紧密相连,汉朝时还不流行炒菜,当时的油和炊具都不支持这种烹饪技术。等到冶铁业和烹饪业都发展到位,就发展出了薄壁浅腹、受热均匀迅速的炒锅。据说中国的锅到了隋唐时才基本定型,我大中华的烹饪技术也基本成熟。

此时深井巷百姓都眼巴巴地看着已经熬好的粥,多少天吃不饱,急于喝粥,众人免不了有点拥挤。刘盆子的死党牛吏翟兴提了柄木勺,敲击着大锅的边缘,叫道:“勿急勿急,人人皆有食,诸位可否列队乎?列队者有食,无序者不得食也。”

这孩子没什么文化,可是有一颗热爱文化的心,平时特别喜欢拽文,即便在赤眉军这样的文化沙漠里,也经常说些“之乎者也”“呜呼矣哉”。此时在这全县最有文化的深井巷士绅面前,愈发文绉绉起来。

可世上的事大抵如此,人都是缺什么想要什么。你个文盲对着文化人讲文化,可文化人却跟你讲物质。

这些满腹诗书却饿得要命的文化人已等不及了,有的人已经断粮几天了,哪儿能不急呢?一个人大喊道:“只管啰嗦什么?再不盛粥,打断你的狗腿!”

另一人叫道:“理他作甚,我等只管自取!”

众人便向前拥着,抢着上前盛粥来吃,可是巷口狭窄,大家一挤,人都堆在一起,十分的混乱。

翟兴是个倔的,看着这些人着急,却偏不肯痛快地为大家盛粥来吃,只叫道:“诸位皆是圣人之门徒者也,熟读诗书也哉,岂不闻‘君子不争’?诸位列队即可食!”

他这慢慢吞吞咬文嚼字的样子,让饿得前心贴后背的人们火冒三丈,几个年轻人撸起袖子向前挤,已不是想抢饭吃,而是想要上来揍他,反正粥已经熬好了,先揍人再吃饭也不迟。

忽听一人喝道:“尔等意欲何为?”

这一声并不高,但是却很有效果,拥挤的百姓纷纷向两边避让,有人喊道:“是郑深,郑夫子来了!”

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钻进人群,来到众人面前,说道:“陛下仁德,怜百姓无食,特使人赈济饥民,尔等不思感激,反欲殴打天使乎?”

翟兴本来有点害怕,听了这话,感觉有人撑腰了,顿时壮起胆子,叫道:“对,我是天使!咳,吾乃天使,不可殴打!”

郑深指着翟兴道:“小君子为吾等送食,今若殴之,明日可复得食乎?”

翟兴恨不得拿出小本本记上,文化人说的话就是不一样,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今天打了他,明天还想不想吃饭了?

这句话彻底灭了年轻人的火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粮食就没有揍人权。

郑深趁热打铁,“小君子所言不差,诸君皆读圣贤书,还记得温良恭俭让、孝悌友恭否?老夫当后食,请诸位乡邻列队,莫失了郑县士绅之体面,也莫要难为小君子。”

这话一出来,众人纷纷响应:“夫子说得对,排队,排队!”

“别挤,别挤,都有吃的挤什么?别给深井巷丢人了!”

慢慢地,拥挤的人群散开来,百姓们自发地排起了队,差点失控的秩序重新建立,几个牛吏都忙了起来,一个一个地为大家盛粥来吃。

看来郑深在此地颇有声望,而且也得说深井巷人也确实是有文化,素质很高,在要饿死的边缘还想着守规矩,比起两千年后动不动就插队的现代人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众人喝过了粥,个个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脸上有了血色,纷纷向翟兴等人道谢。

一个老婆婆涕泪并流,捉住翟兴的手不肯松开,好像对方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小君子,明天要来呀,你要是不来,婆婆就要饿死了!”她叫道。

张老丈已连喝了三碗,胡子上满是粥汤,他激动地道:“陛下,陛下真是仁德啊,昨日我就见他相貌不凡,观其言行,将来一定能成大器,若是得一位贤良女子为内助,则谋事必成,事半功倍,小君子,你可要告诉陛下,千万要记住,吾家三女皆贤良淑德……”

“知道了,知道了!”翟兴收拾了东西,落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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