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棉帽子,崭新的长身棉大衣,崭新的工作服,崭新的棉大头鞋,而且车接车送,这就是国营工人的待遇。一个多月前仓皇逃脱,今天他将以全新的面貌站在村人们的面前,不再是以前那个受人摆布的农村小会计。

柳致心怀揣着满满的自信与自豪往家走。一条公路将一个村子分成前后街,后街依地势而建,住户较多;前街是他家以前的老宅院,现在住了六户人家。

走进院子,他下意识地望向上屋,门窗紧闭,听不见人声,大概正在吃午饭。不自觉地轻轻舒了口气,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愿意迎面碰上柳致富。

推开自家的木门,锅盖上冒着热气,看样子母亲和弟弟还没有吃午饭。他喊了一声“妈”,推门走进光线暗淡的家。

母亲听见门响早已下地,一把拉住柳致心的手,上下端量着,担忧地问:“矿上的活儿能干下去?”

她听关得玉和柳允奇说过,矿洞是个吞人肉的地方,她一直担惊受怕着,可别是自己把儿子推向了死路。

看着母亲日见消瘦苍老的面庞,柳致心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叠得板板整整的十块钱,郑重地交到母亲手里,方正的脸上不免意气风发,语气坚定:“能干下去,我好着哪,你看我这一身,都是矿上发的。妈,你放心,咱家以后的日子慢慢就会好过了。”

领取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整整二十六元,他高兴得一夜没睡安稳。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现钱从来没有超过三块钱。他留下十块钱作为自己下个月的生活费,六块钱买了年货,剩余的全部交给母亲,让母亲心里踏实有着落。

母亲流下辛酸的泪水,捧着十块钱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这可是儿子挣下的苦命钱。

柳致心最为担心的是自己走后,母亲受没受到刁难。他问:“妈,柳致富没为难你吧?”

母亲告诉他,他走后第二天一大早,她马上去找关先生。关先生听后直接去找柳致富,明确无误地告诉他,是他出的主意让柳致心半夜离家出走的,要算帐算在他头上好了。

柳致富气得直翻白眼,他不敢也不能把关先生怎么样,关先生与他有救命之恩。

柳致心心里有了疑问,关先生对母亲、对自己、对这个家的关注已超出了常理,可又不能明着问母亲。他让母亲把钱收好,拉开旅行袋的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矿上春节发放的食物格外丰富,有米有鱼有肉有香烟有糖果,他还省下细粮粮票,在矿工食堂买了十个保健馒头回来。保健馒头是矿工在井下作业的福利待遇,每个有六两重,长方形,又白又喧乎,像个小孩枕头。

家里有多少年没见过米面鱼肉和糖果了,今年可以好好过个年了。他还给母亲和弟弟各买了一双棉鞋。

冷不丁地见到这么多稀缺的食物,母亲高兴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一样一样摆弄着察看着。一向祥和平静的脸上现出喜不自胜的神态,似乎勾起了某种记忆,身子微微地有些颤抖。

柳致心看着母亲的失态心里发酸,脱下棉大衣给母亲披上,抱着母亲的肩头问:“妈,暖和吧?”

“暖和。”母亲回头暖心地一笑,恬静的笑容犹如当年看到他的高小会考第一名的奖状。

柳致心脱鞋上炕,兴趣盎然地看着母亲分拣那些食物。母亲拣出四条带鱼一块猪肉两个馒头一把糖果,又从十斤大米中称出四斤米,包好了放在一边说:“下午你亲自给关先生送过去,他也是多少年没见过这些东西了。”

一下子去掉了三分之一,柳致心略感心疼地疑惑地看着母亲。母亲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对妈妈有想法,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

柳致心暗想,别让我太难堪就好。

母亲又把两个馒头和两盒大前门香烟包在一起,跟他商量着说:“咱家没有吸烟的,我想送给柳致富。不管怎么说,人家是老柳家长房长支,这次又没有难为咱们,以后还得像邻居一样相处。”

母亲为人处事游刃有余,有男人的气度和胸襟。父亲意外去世没有通知他回家奔丧,让他得以保留下一段最珍贵的人生美好的回忆,大家风范令柳致心自愧不如。

弟弟柳致太跑回家来,脸冻得通红可神情高昂。问他去哪里疯去了,他说跟上屋柳二丫溜冰去了。

柳致心从棉大衣口袋里掏出两盘二百头的小鞭送给弟弟,柳致太接过小鞭问哥哥现在可以放吗?柳致心说当然可以。

柳致太拆下十几头小鞭跑到院子里,随着“砰”地一声炸响,不一会儿便传来他和柳二丫的欢闹声。

下午,柳致心带着礼物去拜访关先生。关先生的家跟普通庄户人家并无二样,只不过在柜顶上多出几样砚台毛笔和线装书之类的东西。

关先生睡完午觉刚醒,身体有些倦怠,见到柳致心倒是精神一振,拉着他坐在春凳上说话。

关得玉接替柳致心做了生产队会计,这会儿不在家,家里多了一位陌生的姑娘。关先生给双方做了介绍,那姑娘叫姜长玲,是关先生两姨妻妹家的女孩。

姜长玲衣着朴素,梳着两根半长的辫子,长圆脸单眼皮,鼻梁四周分布着浅淡的雀斑,很是大众化。她站在关先生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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