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轰隆不停的奔雷声,竟是山巅滚落的积雪,有如惊涛骇浪一般地震天声响。

雪浪遮天,地动山摇,恐惧像瘟疫一般,瞬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心惊肉跳,无不栗栗发抖。但见层层叠叠的雪块,呼啸着从山峰之巅翻滚而落,其雷霆万钧之势,便如千军万马驰骋在疆场之上,一往无前,摧枯拉朽。

雪浪所及之处,俱是茫茫一片白色,肆无忌惮地将世间万物通通埋葬在了其中。沿途更是卷起无数岩石巨木,随之俱落,声势更是骇人之极。霎时间,雪浪便滚落过了半山腰,其速越来越快,其势越来越猛。

群豪早已是心胆俱丧,直觉得天都快塌了下来。此时再没人顾忌自己的声望地位,纷纷掉头便逃。但雪崩之速委实快得骇人听闻,倾刻间便已滚落到了山脚,立时便将落在后头的十数人,尽数埋在了浩瀚大海一般的雪堆里。

剩下的数十人目眦欲裂之余,更是亡命狂奔,此时人人皆知,自己稍有不慎,便即葬身在茫茫大雪之中。直逃过一道山岭后,那呼啸而来的积雪方才缓缓止息。群豪犹如惊弓之鸟,愣是又向前奔出数十丈,这才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

茫然回望来路,但见山谷峡道俱被皑皑白雪填平,天地之间唯见白茫茫一片雪原。莫说是人的踪影,便是连一只飞鸟、一棵青松都已是消逝无踪。

群豪呆立良久,心神方才渐渐平复,都说这一场雪崩耸人听闻之极,与厉天行二人的恶贯满盈定然脱不开干系。虽说厉天行与那小贼业已就此毙命,自是人人弹冠相庆,但二人死得这么轻易,未免有些便宜他们了。

其实,群豪大难不死,都在暗自庆幸不已,管他厉天行与那小贼是死是活,终归只要自己依然活着,才是第一等要紧的事情。事已至此,别无他求,群豪叹息了一番,便即分道扬镳,各自觅路下山去了。

再说聂清臣背着厉天行出了野松林后,便一路向西疾驰。虽然敌人紧追不舍,但他内息绵长,脚程甚速,倒也怡然不惧。

沿途闲来无事,厉天行便向他详细讲解北冥灵犀指诀的种种诀窍,聂清臣有甚不解之处,他亦是不厌其烦,倾囊相授,并无丝毫藏私。至于虚月花间舞这门轻功,厉天行知之不详,于是坦言相告,嘱他自行领悟即可。

天色越来越暗,乌云越来越低,厉天行的面色也是越来越焦虑不安。行至午时之后,二人停下歇息,聂清臣心无挂碍,兀自在一旁修习北冥灵犀指,也是自得其乐。而厉天行则是负手望着天空,似是心事满腹,无从诉说。

忽听得群峰间隐隐传来“咔嚓咔嚓”地轻响,厉天行抬眼望去,但见山峰雪层崩裂开一道道狭长的缝隙,积雪滚滚而下。

饶是厉天行这等强横之极的英雄,亦不敢轻视这等天象异变,忙伸手拉过聂清臣,急声说道:“快走!快走!”

聂清臣虽是不明所以,却也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地背上厉天行,径往西北方向掠去。厉天行急道:“错了,错了,赶紧转过西南,抢在雪落之前翻过那片山坡!”

聂清臣一愣,连忙折向西南,一路风驰电挚,倾尽全力向前狂奔。百忙中高声问道:“前辈,什么事?”厉天行望着崩落的雪浪,忧形于色地回道:“自昨夜伊始,我便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甚大事发生,只可惜始终揣测不透。原来,竟是雪崩这等大灾!”

此时,雪峰已然崩塌,团团雪块呼啸而至,夹带着飞石落砾,雨点般地砸将过来。聂清臣瞧过一眼,登时惊恐万状,再不敢多看,惶急中将全身真元骤然提聚到极致,离弦之箭一般地贴地疾驰,但凭着身体本能,闪避着四下砸来的雪团与砾石。

当是时,真正是命悬一线,千钧一发。身后滚滚雪浪离他只有数丈之远,稍一行差踏错,即是万劫不复。厉天行伏在他的背上,勉强凝出一把玄黑气刀,将漫天激射碰撞的砾石逐一劈过一旁,只是他功力未能尽复,刀锋挥动之际难免阻滞拙涩,反而激得他气血翻腾,烦闷欲呕。

聂清臣无暇多想,渐渐心无旁骛,奔行愈速,闪避愈勤,似乎对那虚月花间舞的趋退转折,领悟更是深了一层。

忽听到厉天行幽幽说道:“小子,你放下我,自己逃生去吧。”聂清臣怒道:“前辈,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聂清臣岂是这等绝仁弃义的小人,休要再羞辱于我!”

厉天行道:“你一个人,或许还能逃得一条性命,何必为了我,为了你心里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白白填上你这条性命呢?”聂清臣回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们是一起来,那么我们就要一起走。少了谁,都不可以!”

厉天行默然不语,良久才摇头叹道:“可笑,可笑,只是世上这般可笑之人倘若再多几个,也许江湖再没有那么多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