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尚洪迁所统帅的禁军兴捷军各军以及从护圣军抽调的一千余马军都已在长安东面一带扎营完毕。至此,征讨赵思绾的禁军的主力皆已在长安城下就位,只待行营主将、镇宁节度使郭从义的人马从较远的澶州赶到,届时汉军将在长安城下聚集起近四万实力相当的人马。

大军抵达城下当日,郭信便听命前往新扎下的中军大帐议事。途中只见营中四处都是还在忙碌着掘沟安灶的士卒,其中多数人的脸上都看不出太多畏惧和疲惫。汉军远道而来却士气不减,似乎都对近日攻取长安抱有期待。

郭信也理解军中的气氛,如今赵思绾被围在长安,能够指望的只有两处:其一是西面的王景崇或是蜀国援助,其二是北面同样坐困河中城的李守贞。而其中西面王景崇兵力有限,蜀军向来孱弱,且要出关也不是易事,朝廷更是早有调陕州节度使赵晖前去提防应对。郭信虽还未见过赵晖其人,但在陕州时已经见识到赵晖顾虑周,智夺潼关的本事,便觉得有他在西边十分可靠。

至于北面的李守贞,其本就是关西局势的重点,加之李守贞自身兵精粮足,又有河中府坚城之利,调往河中的汉军的人马数量比起长安来只多不少,河中府的场面估计比先前刘知远亲征魏州时还要更加壮阔,李守贞若想要取胜虽说不是绝无可能,但也绝非朝夕之间做得的事。

郭信当下便觉得困守城中的赵思绾在目前情况下不太能有机会翻盘。

这时跟在他身后的王世良小声道:“军中兄弟们都以长安为旧都,城内财器宝物必然数不胜数,无一不是等着到时入城大肆劫掠,若能收得一宝回京典了万钱,也不枉来此一遭了。”

郭信微微叹了口气:“长安凋敝如此,如今恐怕已经没什么可抢的。”

“末将也以为如此,”王世良跟着点头,“何况万钱易得,一宝难求。”

郭信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身下八宝麒麟鞍侧的一个鞍袋上,那里头就装着灵泉观中拿来的玉玺。鞍袋是牛皮扎成,经过风雨和沙场的洗礼早已变成灰扑扑的颜色毫不起眼,不过用硬绳系死在鞍上十分紧实,即便以他的力气也拽不动丝毫,且里面的玉玺又用布包了许多层,从外面看不出任何轮廓,何况八宝麒麟日常不是供他出行时骑用,就是在厩中由郭朴细心照顾,他也便放心将玉玺保管在这看似“随便”的地方。

到了中军,尚洪迁今日倒是不再饮酒设宴,而是身着戎装对诸军各将发号施令,当下就安排下诸军攻城方向,第二日便要各军发起攻势,前几日所说的十日破城果然不是一句虚言。

因砲机先前已在长安四面安排妥当,奉国一军又暂时不在攻城序列,郭信没领到具体命令,尚洪迁只叫他明日暂时以排阵使的身份跟随中军诸将一同观阵。

第二日一早,还不到辰时的光景,中军就已鼓声擂动,各军陆续出营,郭信也带着几个亲兵与中军许多牙将一同跟随在尚洪迁身边等候差遣。

汉军攻城方向同样以东面为主,无数汉军士卒在景风门外徐徐展开阵势,无数旗帜在早间的晨风中恣意飘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尚洪迁遥指大阵方向:“大军气势如虹,尚某必为官家和朝廷诸公荡平此贼!”

一片夸赞之声,只有郭信默默关注着大阵之中那一尊尊矗立的砲机。虽说改良后的砲机在魏州时就已经展现出了相当的威力,前几日也经过许多次试用,但想到它们今日即将再次派上用场,还是让郭信不免有些紧张。他忍不住乱想:那些明知自家孩子足够优秀却仍在考试时为其担心不已的家长,它们所经历的大抵也正是自己此刻的心境罢?

中军鼓声再次擂响,只是这次却已不是出营的鼓声,而是鼓点密集、令人血液随之踊跃的战鼓,各军从四面相继传来号声,接着便看到一面面传令的小旗在林立的刀兵与沸腾的人海中来回穿梭。

而城上的情状终于也不再像郭信先前所见城垛间三三两两的人头,而是与城下同样鲜明的旗帜,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刀剑的寒光。

从代州、魏州,再到如今的长安永兴府,已是郭信经历的第三场攻城战。三座城池彼此毫无相似,战场上弥漫的残忍血腥却毫无变化。城上城下箭矢如蝗,虽然有洞屋、云梯等作为掩护,但仍不断有汉军士卒中箭倒地,从郭信的位置看去,那些倒地的士卒瞬间就变成了地上的一个小点,很快就淹没在更多跑动的活人之间。

按照战前计划,砲机要在首轮进攻过后,守军稍稍放松之时启用,而眼下守军抵抗异常激烈,攻城持续了两个时辰,汉军偶有两次攻上城头也很快被守军夺回,郭信时常观察着尚洪迁神色,却见他一言不发,猜不出他的意思。

直到城下的汉军人马进进退退已经换了几批,却依旧难以占下城头,尚洪迁终于大手一挥,招来候在一旁的传令塘骑:“传令各部砲机攻城,直到兄弟们占住城头时为止。”

塘骑四散前去传令,郭信也连忙望向设在景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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