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炎热起来,穿着轻罗衣衫都会动不动就出一身薄汗。钟韶晚间常去庭中纳凉,这日又命人移了藤编轻榻在外,旁边置镂花琉璃罩灯烛,只松松挽了小盘髻,以碧玉簪绾住,躺在榻上,轻摇纨扇,让静书坐在灯下念书给她听。

她时而漫不经心地侧过身去,看满天繁星,头上的碧玉簪触到瓷枕,发出滴滴的清响。

读罢一节,静书停下来,知画开始插话评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聊起天来。忽然,诗棋道:“徐大人来了。”

钟韶转过身,果然见夜色下徐濂长身玉立的身影徐步而来。侍女连忙让座,钟韶懒洋洋地不愿起身,只朝他一笑:“怎么过来了?”

徐濂道:“本来回来得晚不打算打扰阿韶休息的,可不来看一眼,总记挂着不安心,就来了。”

钟韶心中微甜。静书端来两盏消暑的酸梅汤,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识趣地退下。

钟韶说起想让管家找人把曲江里的房子修缮一下,这样,他们就可以时不时地去水边消暑了。

“你觉得呢?”她问,自然得像家中的女主人询问男主人。

他答:“我就在阿昭身边,是免费劳力,阿韶如有需要,只管随时差遣我。”

她抿唇一笑,眉眼弯弯,轻轻“嗯”了一声。

今晚的她穿着白底莲花纹的轻罗襦裙,外披一件绛色无花薄纱半臂,那纱轻如烟雾,肩颈手臂的轮廓可以清晰地透出,两襟微敞,露出漂亮的锁骨及周围的肌肤,洁白无瑕,仿若凝脂。

他有些失神,目光移向她盈盈眉眼处,她唇角含笑,也在凝视他,目中如流转着潋滟的波光。

“阿韶。”他轻唤,声音微哑,却又顿住。

“怎么?”她微微偏头,望着他问。

“我……就是觉得,阿韶这样好,而我能给你的却这样有限,心里很惭愧,”更自责,他垂目看她,声音低低的,如同呓语,“会不会有一天,你会后悔,甚至嫌弃我?”

有清风徐来,星光垂落,灯烛的灯花在她眸中绽出绚丽的光焰,她的双颊染上微微的晕红。

她想起表兄,也曾这样对她说:“阿韶,我总觉得给你的不够,远远不够,你值得天下最好的,你会不会嫌弃现在这样的我,不思进取,没有正经差事?”

表兄少有诗名,背景雄厚,于仕途上却并无一般有为青年的锐意进取之意。他认为,在官场上能走多远,看的并非是才气甚或能力,更重要的是心性。他说,三十岁之前,他不会做官,等过了三十岁,心性稳定,才会出仕。显亭侯对他这番话竟十分赞赏,觉得甚有智慧,也就由他。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读书、交友、四处游历、打磨声名,稳当得像个老头子。钟韶从没觉得这样的表兄有什么不好,在她眼中,表兄的一切都是好的,却未想,表兄会对她说出这样不自信的话来。

当时她说:“我心慕表兄,是因为表兄这个人值得我爱慕,不是爱慕表兄的地位和前程。”

那是唯一一次她亲口向他吐露爱慕之言,以往这样的情意都是蕴含在诗中的,可想而知,她说出这番话时是何等羞涩,脸红如天边的晚霞,根本抬头不敢看他。

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地念“阿韶”,仿佛有些哽咽,好久才说了一声“谢谢你”,接着又说一句“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说对不起,不过,很快她就猜到了。他是显亭侯夫妇的养子,因其秉性才华甚得夫妇二人爱重,竟至显亭侯虽有庶子,却立他为世子。当然,这其中显亭侯夫人的坚持起了很大作用。显亭侯夫人因多年无所出才收养了他,谁知,他到显亭侯府后,显亭侯夫人老树开花,竟接连生下两子。随着亲子年龄渐长,作为母亲,显亭侯夫人每想到显亭侯位不能落于亲骨肉之手,难免心有不足。柳箫体察到父母的心意,决定把世子之位让与弟弟。

对表兄的决定,钟韶并无不满,相反,她很感动。

但,这件事还未有什么结果,柳箫便突然离家出走了。

现在,徐濂又说出相似的话,钟韶心神恍惚之际,不免有些奇怪,自己看起来像贪得无厌的人吗,为什么一个两个的说得她好像很难满足似的。

她道:“别人想给的,未必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我喜欢的,对我来说,这就是天下最好的,如此,我便心满意足。”

徐濂傻傻地问:“阿韶想要什么?”

钟韶微微一笑:“经常给我写诗,写诗的徐郎让我觉得魅力无穷。”

徐濂的心砰砰直跳,脸红彤彤的,有一种醉酒的醺醺然。

他认真道:“我会为阿韶写诗到老。”

这样的认真,让她都有点微醺。

荼蘼花香静静弥漫,灯光如梦,身边美人在榻,每一寸每一分都是致命的诱惑。

他忽然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渴望如同猛兽,越靠近她越凶猛,不知何时就会把他完吞没,或许,已经吞没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等了。

他突然道:“阿韶愿意随我去外任吗?”

“嗯?”钟韶愣住,不自觉地坐起来,“你要去外任?”

她一坐起,两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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