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顷扫视两眼桌案上的宗卷,指腹不轻不重地压过一个个人名,仿佛那是只碍眼的蚂蚁,唯有按死才令人舒畅。

“我不在陆府时怕是还好,现下我一回来,什么牛头马面的都露出嘴脸了1

洪符低头询问:“爷可是有何打算了?”

陆顷提笔在宣纸上刷刷写下几行,晾干后塞进信封,甩到洪符面前:“去白马寺请位大师来。”

陆府颐天院。

月影悄悄说:“府上下人都说二爷已经请了大师,今儿下午便会来作法。”

月华眼珠一转嗤笑道:“想来某些人要担心了,可要小心了,别一不留神漏出了狐狸尾巴,被捉了去扒了皮1

“你说的可真吓人。”月影害怕道。

月华挑眉笑话她:“你害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邪祟变来的,要怕的是某个人1

“快别说了,仔细被人听了去。”

“听了去又如何?她还能怎么样我们?”月华丝毫不想收敛。

月影撇撇嘴,暗骂这月华怎如此没脑子,被月清听了自然没什么,若是被主子听了怕是有一番苦头吃。

顾珍全然把她们当做背景音般,静静端坐在一边,不急不慢地挑拣手中香囊里的花。

这大半个月来陆老夫人和王嬷嬷都没有给她活干,她便一直在颐天院做这些。

仔细想想,她这是被陆老夫人放弃了,至于为什么没有撵到别的地方做粗活……或许是陆老夫人的病还没好吧?

顾珍想着弯了弯红唇,葱白般的手指捏起一朵干花送到鼻前轻嗅,仿佛在欣赏花的香气。

陆顷带着润一大师来的时候,便见到顾珍拈花轻嗅的娴静模样,他本该从顾珍身上扫视后收回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滞留。

屋内的奴婢连忙起身行礼,陆顷出口打断:“今日不必多礼了,都忙自己的活。”

顾珍闻言便坐回原处继续挑拣干花香草。

“大师,便是这间屋子,今日就劳烦大师了1陆顷侧面移开一步。

润一大师双手合十鞠躬,取一团铺在一旁坐下,拨着手中佛珠,念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经书。

期间陆顷坐在上方,将屋子里所有的动静尽收眼底,里间陆老夫人许久不动的身影,周围擦拭花瓶的奴婢时不时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以及那个自始至终都无视他的月清。

顾珍依旧坐在那里拨弄花料,现在还不急着研究陆顷与恒阳的关系,一时半会儿的也分辨不出什么,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知晓答案。

至于陆老夫人是如何病的,顾珍不说有十分的把握,也差不多有七八分。

她哪里是惊吓的,分明是对香囊中的某种花料敏感。

这香囊中有一罗花,香味奇特,但是同时也让部分人心悸难安,甚至会降低免疫力。

往日里顾珍都会提前将这罗花挑选出来,只是那日让她送糕点,又将她留在那里自生自灭,她自然没有机会再来处理香囊的事。

即便是从陆顷那里回来后,陆老夫人也明里暗里不需要她近前服侍。又时常有王嬷嬷到跟前来自作打算地透露陆顷的习惯偏好。

顾珍也因此空闲了不少,与此同时陆老夫人的病也就时好时坏。

这也算是这陆老夫人自作自受吧。顾珍心里想着。

陆顷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你分这干花做什么?”

顾珍浅笑着拿起那罗花回答:“奴婢喜欢这花的味道,老夫人允许奴婢可以选出一些来。”

陆顷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到润一大师身上。

润一大师念完经书后,用一白玉碗盛了些清水,以柳条沾取洒向四周。

一切都完毕后,大师道:“法事已经结束,最后将老夫人所用之物通通置换了便好。”

陆顷虽不信佛,但依旧抬手吩咐下人:“将老夫人的物品皆换下,从库房中挑选新进的填补上。”

顾珍放下手中的干花,正欲和王嬷嬷等人去收拾,不想被意料不到的人拦下。

她看着面前面色沉静如水的和尚问:“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月华见此心中偷乐,月清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她现在要倒霉了,她自然高兴。

润一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有一言赠与施主。”

“大师请讲便是。”顾珍礼貌道,她是不信佛的,更不相信什么会法事的大师,只是想看看这大师能说出些什么来。

润一大师微微鞠躬道:“太过执着便是执念,施主要学会放手。”

顾珍变了脸色,润一大师的话很难不让她想到恒阳。

什么叫学会放手?是要她放手恒阳吗?可恒阳本来便是她的人,凭什么要放手?

“谢大师。”顾珍僵笑一下。

顾珍离开后,润一大师暗中叹气,转身又对着陆顷一拜。

“大师可是认识那奴婢?”陆顷问。

润一大师摇头:“只是看着有点眼缘,特意点拨两句。”

“贫僧逗留已久,该回佛门了。”

“我派人送大师归去。”

润一大师婉拒:“大人公事繁忙,不必为贫僧费心。贫僧亦有一言赠予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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