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与燕晟之间的针锋相对以祁王匆忙离开告终,毕竟宫里人不等人,祁王没空计较燕晟的冒犯,只是临行前顺走了燕晟的奏章,防止燕晟上书惹事。

祁王走后,燕晟颓然地坐下,不管他教训祁王的时候有多慷慨激昂,都无法改变的一个事实便是,他已经从政治的中心踢出,京师的权力角逐早没了他发言的机会。就算当年高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陈胜王,困在田间一亩三分地,为了养家糊口奔波之时,除了逞口舌之利,他也不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燕晟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只是傍晚坐马车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小卒,请燕晟到英国公府上一叙。

燕晟很是诧异,他与英国公没有什么交情,无非是先帝健在时,曾被同时召见。那时他不过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在英国公面前根本都不够看,只不过先帝宠他,当英国公的面赞他为“王佐之才”。

然而那小卒强硬得很,容不得燕晟拒绝,直接赶下车夫,迫使马车掉头,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马车已经驶入英国公府内。

马车行得过快,燕晟有些眩晕,没想到掀开马车门帘请他下车的正是英国公本人。燕晟一惊,反而清醒许多。

英国公魏辅已是古稀之年,但依旧精神抖擞,鹰视狼顾,虎背熊腰,让人不可等闲视之。

“手下人行事鲁莽,让长史受惊了。”魏辅毫无诚意地致歉,随后让开车门,让仆从扶燕晟下车。

燕晟心知事情不简单,也不用人搀扶,大大方方从马车下来,沉声问道:“国公屈尊来请,下官不敢倨傲,但烦请国公明示,下官因何至此?”

魏辅朗声笑道:“不急不急,老夫请长史看一样宝物。”

燕晟无奈,只得随着魏辅前行,穿过两进幽雅的小院,顺着抄手游廊转过半月门,登上一座钟楼,推开顶楼的小房间,燕晟疑惑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最后落在南面墙壁上悬挂的一把弓。

魏辅走上前,将那把长弓取下,微微侧身,露出弓内侧的雕花,一个“瞻”字赫然印在上面,燕晟微微吸一口气,魏辅问道:“看来长史认得也记得。”

先帝的名讳中有一个“瞻”字。

先帝世宗酷爱弓弩,又擅长制弓弩,天下弓弩只有三把为先帝亲制,一把随先帝葬入皇陵,一把悬在陛下宝库之内,最后一把在英国公的手中。?

先帝将此弓送给魏辅,本意是令英国公随他平定四方,可是先帝英年早逝之后,英国公将此弓束之高阁,如今才取出来,到底是有何打算?

燕晟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明白魏辅的打算。

英国公打算以先帝的宝弓赢回他长子一命。

大梁以孝治国,陛下纯孝的名声在外,所以这把弓弩大概就成了陛下也要忌惮的“尚方宝剑”,如果英国公当真捧着先帝的宝弓求情,陛下的局面就再次陷入被动。

看到燕晟逐渐明朗,魏辅点点头道:“长史不愧才思敏捷,不过这把长弓,陛下也知道,长史再猜一猜,陛下会派谁来老夫这里抢这把弓?”

是祁王殿下!

燕晟有些哭笑不得地发现,他被英国公当作威胁祁王的筹码挟持了。

就算燕晟不承认,只要祁王承认,他就是祁王的师长。如今他被英国公强行拉下水,做出两人共谋的假象,也必然会让祁王投鼠忌器。

拜英国公所赐,燕晟不得不看清他与祁王早就荣辱与共。

忽然后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尖叫声,一声声“妖怪呀!”的呼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小丫鬟的嘶喊,“少夫人!”。

听到怀有身孕的长媳有事儿,魏辅这才大惊,抓起长弓大步走下钟楼,把燕晟落在身后。可刚到钟楼脚下,就遇见管家慌张赶来,汇报英国公府上已经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英国公眉毛皱起,两相权衡下,决定派管家去后院看看,自己去前堂直面这些鹰犬虎狼。

临行前,魏辅也没忘了燕晟,强行拉着燕晟与他同去前堂会一会锦衣卫。

英国公府门缓缓打开,迎面就瞧见锦衣卫千户纪贤恭敬地候在门口,看见英国公亲自出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躬身请罪道:“下官等人追查惊扰魏公子马车的黑影,没想到这黑影被逼入绝处,竟然翻墙跃入国公府的后院,下官不得不来叨扰,请国公行个方便。”

魏辅看着门口这群“苍蝇”,面露厌恶之色,鼻孔朝天地说道:“行个方便?难道你们都打到老夫家门口,老夫还要给你们行方便?!”

“这黑影也着实与国公的长媳有缘,路上偏偏要惊扰少夫人的马车,逃亡也偏偏往少夫人的后院藏。”清脆的人声从锦衣卫中传来,纪贤连忙避让,只见祁王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一身大红的亲王常服,嚣张得犹如一团火焰。祁王驱着马小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英国公,国公不躲不闪地直视着逼近的祁王,忽然祁王附身低声密语道:“国公还是行个方便吧,别让人误会这黑影与未出世的孩儿有什么关系,毕竟……这样的话本,平头百姓最爱看了。”

英国公突然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祁王,仿佛看着什么妖孽。

历代帝王将相青史留名后,都会对出生之时大加渲染,各种吉兆频发,仿佛仙人转世,星宿下凡。不管真假,可见世人多是信的。

然而祁王张口便将霍乱京师近半月的黑影与即将诞生的英国公长孙联系到一起,可谓诛心之言。?

殷承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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